天才鋼琴家─劉孟捷

 

說到劉孟捷，其實我早就想寫這篇文章了。前陣子他回到台灣演奏，和台北市立交響樂團 (以下簡稱北市交) 彈拉赫曼尼諾夫的「帕格尼尼變奏曲」，我在百忙之中，被「台北的媽媽」李淑德教授「抓」去聽這場在國家音樂廳的演出，同行者還有劉孟捷早期在台灣的鋼琴老師李金里女士。當然，在台灣聽音樂會，就像在大拜拜一樣，尤其是我們這種「專業型」的聽眾，只聽自己想聽的 (或是不得已，已經答應演出者到場捧場，通常都是最後一首結束前才踏進音樂會場)。他的演出排在上半場，下半場我們當然就「溜」了。老實說，不是台北市交夠不夠好，演奏曲子喜不喜歡的問題，而是要我下半場再聽拉到不要再拉的「交響曲」，以我這位「正港的」樂團專業團員，坐在那裏說有多折磨就有多折磨，肯定是“如坐針氈”，信不信由你，我想各行各業都是一樣的。

 

記得第一次聽到「劉孟捷」這三個字，是在我唸大四的時候，國內「最神祕鋼琴家」王青雲教授告訴我：「他是一位天才，不過一輩子會很辛苦寂寞！」碰巧當時李淑德老師正指揮師大附中樂團在國父紀念館演出，劉孟捷獨奏彈孟德爾頌鋼琴協奏曲，當晚我還去獻花給我的老師。那時候就對他的演出印象深刻，乾淨的技巧，不平凡的音樂性，漂亮的音色與樂句，當時他應該只有唸高一吧！

 

後來我到了美國，偶爾從Curtis寇帝斯音樂院畢業後到NEC新英格蘭音樂院念書的同學提起他 (那時劉孟捷已在Curtis學習)，也有一陣子聽說過他要去學芭蕾舞，後來又聽說他身體很不好，得了怪病，眾說紛紜！不過基於「愛才」的理念，我都一直在關心注意他當時的近況與發展。也深知他在Curtis念書，由於經濟上的原因，過得很辛苦 (其實困苦的環境才能培養出一流的藝術家，像共產時期的蘇聯就是一例)，但我知道這位「天才」應該是可以生存下去的，從他彈琴就感受到那種極有韌性，能「ㄍㄧㄥ」的個性。(你能相信他的手指頭裡面都是裝「鋼絲」嗎？這是事實！)

 

1993年我考上「辛辛那提交響樂團」，兩年後，首次和他正式見面，當時他受本樂團邀請擔任「Rising Star」(明日之星) 系列的鋼琴獨奏家，彈得正巧也是拉赫曼尼諾夫的同一首曲子。在後台見到他，這傢伙頭上戴一頂鮮黃色的鴨舌帽，上面印著「高雄縣農會」，長得高高瘦瘦的，話不多，不過我們也聊了不少事情 (好像誰跟我講話，都「沒機會」說得太多 ^_^！)。只可惜練習完後，當晚他又生病無法演出，就不見了！！

 

我個人認為，劉孟捷是一位────沒有女孩子緣 (有的人認為他不夠帥？？？)，但我個人認為，只要他能按部就班每天吃降血壓的藥，有本事能夠活到老，保證一定會出名，且會很有成就的。因為不管你年輕時長得多漂亮，多一表人才，人到老了都會變醜，到時候有實力的人就能夠展現出音樂家真正的魅力，像鋼琴家Richard Goode就是一例。

 

許多音樂家都是越老，音樂越成熟，像是最近和我們演奏莫札特第22號鋼琴協奏曲的Emanuel Ax即為一例。不過我以前在台灣的「愛徒」，他的漂亮太太，鋼琴家OOO說Ax彈琴很fake (假) ，雖然我不是鋼琴家，但「音樂」我是聽得懂的；我們一起的演出經驗卻告訴我，Emanuel Ax是一流的鋼琴家，因為人「老」了！喔，不是不是！其實莫札特第22號協奏曲和23號是很有關聯的。像第一樂章就有許多雷同的旋律 (例如在第321小節)，還有在第二樂章Andante 行板，時常有二三流的鋼琴家會把它彈得很慢，變成Adagio，聽起來反而不會令人感動。Ax 在第三樂章中間一段Andantino Cantabile非常有創意的Cadenza，尤其是第361小節的和弦變化，簡直是漂亮到極點。人老了音色也更有變化，何況演奏莫札特的音樂是永遠在「show your weakness」(暴露你的缺點)，能彈得好的人確實很不容易。

 

廢話少說，談談當晚劉孟捷的演出。上半場北市交先演出Schumann的Manfred序曲，還不錯啦！當然銅管還是有點太大聲，我們這些美國樂團小提琴家老是喜歡自我解嘲酸溜幾句：「喔！我們樂團裡小提琴都拉得太大聲了，害得聽眾都聽不到銅管！」(你想這有可能嗎？)

 

劉孟捷的音樂最讓人感動的是，在非常精準的拍子結構下，做他樂句上的彈性速度，如魚得水；國內傑出的鋼琴家藍充盈也具備這個特質，他們的音樂聽起來都很單純，充滿赤子之心，讓人聽了覺得這個曲子好悅耳，很簡單。二流的音樂家才會讓聽眾覺得他所演奏的曲子聽起來很難，耍很多技巧，把整個曲子搞得很複雜，這就是一流音樂家和二流音樂家的分界。至於要好到讓人聽起來感覺曲子流利，能把技巧隱藏起來，即所謂「看不見」的技巧。除了要有極高的天賦之外，背後「練琴」的辛苦真的是「無人知」！劉孟捷「隱藏式」的技巧、音色、色彩層次，高超到一般聽眾是無法「享受」到的，一般聽眾喜歡聽到「大」曲子，或是炫技派的音樂家，這樣他們才不會認為買門票白花錢啊！這些人真是有夠笨！

 

其實音樂家本來就是活在當下的，他們追求的只是要那瞬間，在舞台上一下子的感動。當晚音樂會聽眾並不多 (老實說，在台北「不需要」去聽的音樂會太多了)，但演出結束時「安可」聲不斷，可見不少人是「會聽」的。

 

聽完後，李老師和我一致同意，他這種天分是「上帝給的」！尤其是他的第二首「安可」彈德布西的「棕髮女郎」，呈現在聽眾眼前的，就像是一幅真正的法國印象派名畫展現出來，感覺那位棕髮少女緩緩地向你迎面走來，美極了！

 

以前和我學過琴的高材生，旅居美國波士頓的郭旭格醫生告訴我，劉孟捷是他的小學同學，高雄市鹽埕國小音樂班第一屆，父親是體育老師。唉！像他這種天分這樣高的音樂家，小時候只要遇到「對」的老師，把基礎穩穩打好，像徹爾尼教本599等等……這些全都彈過了，接下來呢？「誰教都一樣」啦！！！

 

大家一定很好奇，那和郎朗比呢！放心，「我們的」劉孟捷現在已經是寇帝斯音樂院的教授，郎朗還當過他的學生呢！不過，郎朗是不會了解音樂的。音樂不是用臉部陶醉的表情和過多的肢體語言來表現，真正一流的音樂是表現在「音樂」內在裡面，本人近期將會再寫一篇標題為「郎朗末日」的文章。根據我的觀察，郎朗確實賺了很多錢。他除了演出和唱片的收入外，還有「許多」商業代言的「業外收入」，例如瑞士名錶、知名日本電器、飯店集團、美國知名汽水商、名牌運動球鞋、德國名車、奶粉大廠、銀行等廠商公司捧著大筆鈔票請他代言，他還發行自己的周邊服飾  (T恤與帽子)，史坦威鋼琴也請他代言，並發表名為「郎朗」型號的鋼琴，希望能在中國多賣一些「名琴」；當然，他也趁機大撈一筆。香港媒體估計他至少有2000萬美元的身家 (6億新台幣)，而且還在繼續增加。不過如果真是要成為有錢人，其實當音樂家並不是一條大家該選擇的路；反正大家等著看，到時候郎朗會和絕大多數的台灣以及中國大陸學音樂的一樣，遲早只能「回」到「祖國」去「貢獻所學」的！而且，二十年之後，歷史也會證明，在國際上古典音樂家而言，郎朗只是一位過客而已，目前唱片公司找他錄音也只是為了中國大陸的市場，想利用他賺錢而已！(說真的，郎朗去年和我們彈普羅高菲夫第三號鋼琴協奏曲，我和同事一致認為「有夠恐怖！」真的是太多銅臭味了。)

 

劉孟捷真的是一位天才，真正的台灣之光！我們都應該以他為榮！

 

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寫於日本成田機場旅館，8/15/2012

 

 

(下方有劉孟捷的精采演奏影片連結，請點擊。)